无令。

无。

【方王21H/处暑】关山祭

这是一篇彻头彻尾的he,一点都不虐那种。真诚。

笔力不足,感谢观看。


     刘小别是个剑客,背着把剑游走四方,人多的地方是市井华城,人少的地方是大漠高峰,他走过很多地方,背上是他的追魂剑,两根布条缠在剑柄上,这叫锋芒不外漏。

      他喜欢驿站或是酒馆,高手是要喝酒的,酒坛一摔银两一甩,提着剑清啸出门,真是心中理想,可惜刘小别是个一杯倒,第一次放话拼酒,差点被人直接卖了。

    刘小别从西向东一直走,坐在酒馆就着白水啃馒头,说书先生挥舞着惊堂木讲得口沫横飞,讲的是东行三十里,有座山叫关山,山上有个人沽酒,那酒醇美至极,却喝多少也不醉人,着实神奇。刘小别咽下最后一口馒头,丢下几枚铜板,提着追魂上了关山。

     关山冷清得像座毫无人烟的荒山,风景谈不上秀美,也只有偏晚时的落霞可以一看,刘小别正是在夕阳半落未落的时候登了顶,一间草屋突兀,他掀开门帘进入,里面确实有人,颇为神秘地扣了个银制面具,更显得气度不凡,他见过的王侯将相也不少,这人通身气度不是一身简单衣物能掩饰的,腕上绑着条两指宽的素带,走动时随风飘摇。

     刘小别解剑放在桌子上,掂量一下口袋里的铜板,敲敲桌子:“来碗酒。”

     酒盛在白瓷碗里,色泽是幽幽的青碧,醇香扑鼻,只看色香,便知定是佳品,待到酒液入喉,只觉一道冰线沿着喉骨滑落,入腹后又化成暖流,暖得全身舒坦。

     “好酒!”刘小别忍不住赞叹一句,忽觉头一晕,酒液香气似乎凝成实质,钻进四肢百窍,整个人向后栽过去,眼前一片黑。

      当真是,阴沟里翻了船。

 

      刘小别觉着自己被这无良商家坑得不轻,再醒来时鼻尖萦绕一股梨花香气,猛地睁眼,手探向腰间时摸了个空,才想起追魂剑早就已解下来,怕是落在奸商手里了。

  懊恼也没用,人不知道在哪儿,缅怀佩剑也不用痛哭流涕伤心欲绝。他正站在树下,碎银一样的梨花瓣纷纷扬扬落下,带起一阵香风,仰头时能从层层叠叠的枝桠间窥见明晃晃日光,光斑打在地面,水波一样颤动。

  刘小别摸摸头,拍拍胳膊,确认自己有呼吸能动弹,手指穿过树干,什么也摸不到,好像是只能碰到自己。此时倒是一脸懵,这算是死了还是活着?

     死活先放在一边,刘小别不是太拘泥的人,先行打量四周,不远处有人也在树下站着,白衣上绣了银纹,汇集成盘龙形状,龙尾缠在腰间,龙身攀上肩膀,龙头大概是落在了心口。

     是个有身份的人,不仅有身份,还很嚣张,偏僻小路旁强人出没,敢孤身在此,明目张胆,实在是过于——愚蠢。

      刘小别摇摇头,有权有势之人,往往惜命,衣着打扮不俗,孤身是真的太鲁莽了些。

      那人却突然回了头,眉目俊逸出乎意料,倒是没想到的年轻,尚带着点少年的青涩。刘小别以为他看见了自己,下意识想躲,结果那人腾地站起,胸口狰狞攀附的不是龙头,却是麒麟,怒目模样栩栩如生。

     青年眉眼带笑,冲淡了衣饰戾气,极其欢喜的模样谁都能看出来,挥手的模样竟让刘小别想起曾见过的女子重逢心上人时的情景。

     这想法可怕,刘小别甩头试图忘掉,随着那人视线望过去,不远处青衫一袭,没什么装饰也显得干净磊落,足以看出身份也是不凡,两个人,咳,幽会于此,也不知是有什么事要谈。

     刘小别下意识想回避,毕竟即使人家看不见自己,他也从来没有偷听的雅兴,可是也不知怎么,身体居然动弹不得,只能僵硬盯着这两人看。

      刘小别目光落在来人面孔上才大吃一惊,方才没有细看,待凑近了才发现,这人,好熟悉。岂止眼熟,简直是,印象深刻。

     这位王杰希大人,微草皇城至今流传着他成堆真真假假的传说,刘小别也是微草人,从小听着这些长大的,别的不说,自小养成的尊重是不缺的,何况在老一辈微草人眼里,这位国师大人,简直就是神的化身。

      什么叫虽死犹存?这就是了,卫国而死,最著名的还是一人之力挡敌军压境,后转武职征战塞外势如破竹,王杰希一生,就是为受人敬仰而存在的,泽备万物,光耀微草。

     刘小别想起自己看过的王杰希的画像,与现在差不离,只是棱角更分明,眉宇更深邃些,严肃模样看着让人敬畏,刘小别这个时候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怕是进了个幻境,否则怎么可能见到早已作古多年的人?

     未等他多想,眼前又是一花,梨花尽落,站在树下的两个人也融进一片黑暗中,素白和冷青交织,最终都化成虚无一片。

  就剩了一句轻飘飘话语。

  “方士谦,回来了?”

 

  刘小别再度醒来时,是身处谁家荷塘边,他站在棵亭亭粉白莲花上,入眼是朱墙碧瓦,皇家殿宇,他依旧没法动弹,眼瞧着一旁小石桥上走过来个人。

  是个小孩儿而已。明明瞧着不过十岁左右,却穿了件通体漆黑的袍子,衬得一张脸惨白,若不是精致五官压下几分惨色死气,瞧着都不像个活人。

  刘小别看这孩子在岸边站住拂拂衣袖上灰尘,凑近了看出眉目间有几分熟悉感,就突然和刚刚看见的青年面目重合。

  前后突然违和让人难接受,方才看着青年面孔上毫不掩饰的坦率笑意,现在对比起来少年面孔上一片漠然死寂,才觉得更古怪奇异。

  他瞧着这少年在岸边站定,眼珠缓缓转了一圈,提起袍摆一脚跨进荷塘里。荷塘都是上层清水下层污泥,他也不过走了两步,两条腿就被粘稠淤泥牵绊住,身子前倾一下险些栽倒,溅起的泥点甚至迸溅到了雪白面颊上。

  少年突然扯出一个笑容来,好看是很好看的,生得漂亮的五官让他怎么看来都有种格格不入的清高美感。眼底漆黑一片殊无情感,非要说的话,倒像是自嘲也嘲人。

  刘小别下意识想伸手去拉去扶,毕竟这孩子看起来虚弱得一碰就会倒下,这让他一时间忘记了自己奇怪的状态,最后指尖从男孩后心处穿过去,他眼睁睁看着这人艰难扭转身体,整个人摔进污泥中。

  焦急的小剑客手足无措,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带起点微风吹动一片莲叶,看着少年大半个人都被埋在污泥里,口鼻恰到好处留了一点缝隙,双眼冷沉不见惊慌。

  这就让目击者诧异,也就是这时少年突然开始挣扎呼救,清亮微哑嗓音极具穿透力,神情动作甚至声调都像是刻意做给别人看的。

  假得坦荡不违心,早有预谋,势在必得。

  刘小别看见大殿殿门被推开,迈出来的也是个不大的小孩儿,容貌秀美神情冷淡,若有所思神态和他从容不迫动作倒是相符。

  刘小别啧一声,这是又撞到了一起去,一个不知什么身份的古怪方士谦,一个名扬后世的鬼才王杰希,难不成就是这么遇上的?

  他单脚飘飘立朵荷花上抱臂晃着身子瞧这幕看起来精心安排的大戏,看年少的王杰希费力把人捞出来,分心想的是另一档子事儿。

  方士谦,这人倒是从没听过名姓,可怎么看都不像应该声名不显的人,既然似乎与王杰希交好,怎么就能成了史书上籍籍无名之辈?

  刘小别垂眼看两个少年都沾了满身污泥,王杰希眉心皱起也没表现出多大的嫌弃不愿,搭着方士谦一条胳膊拖着人进了大殿。

  方士谦垂头闭眼看不清面容,似是昏迷过去。

  刘小别看他俩背影消失在半开门后,身子一轻眼前一黑,被卷入青萍上乍起风波里。

  

  是朱门贵户,刘小别在空旷庭院里转了一圈,装饰堪称奢华足以看出蒙受无尽恩宠,可惜仆人寥寥几个都是苍老面容,是个殊无生气的地方。

  也就一方偏院算得上别致有趣,青瓦白墙植新柳,曲院风荷适合把酒吟诗,柳荫如盖,细细枝条下笼着一双璧人。

  刘小别心里已经猜了八九不离十,没想到这事还是超出他想象,方士谦倚树上任王杰希懒散靠着,襟口大开露一截苍白锁骨,上面一个浅浅红痕,他还是白衣绣了龙身麒麟,王杰希黑发铺他肩膀上,被他拈了一缕缠指尖上。

  这该是什么关系?

  刘小别走江湖几年几载也见过很多事了,自知道这两人大概都有断袖之癖,脑子里又是一出“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的戏码,目瞪口呆称不上,瞧着还是有两分别扭。

  这几乎算得上污点了,后世有关王杰希的传说上并无此事,这段史书上甚至连方士谦这名字都没有。

  刘小别飘悠悠凑近了听他们两个说话,王杰希闭着眼,浓黑一道长睫在眼底打阴影,遮了不大明星的乌青。

  他声音微哑,还是清晰的:“方士谦——这几年辛苦你。”

  方士谦噗嗤一声笑,眼睛闭了又张。

  “应该的。”

  应该什么?王杰希抿抿唇不说话,他少年老成又身兼重任,情感都内敛,能道一句辛苦就足够表现心底那点隐晦情意,由着方士谦卷着他头发有一搭没一搭告诉他城南花开得好,哪天该一起去看看的。

  “我就不信你心里没一点怨气。”

  王杰希开口突兀,偏头瞧着方士谦笑脸,看他表情一瞬间僵硬,又回复看惯的没心没肺表情,轻描淡写一句带过,算是承认了。

  “我也没说过我不怨不恨,换谁谁能有这豁达心气?命是我的,管他天子地子,都别想拿走。”

  “三十二道急召传回京都皇城,够给我面子的,”方士谦冷笑出声,表情平静近乎冷肃,“都以为是念着我这半吊子的皇室宗亲身份,赏罚都说不准,功劳倒是都让那位好皇兄占去了。”

  “你说说,换成谁能甘心?”

  换成谁——能心甘情愿拿自己天纵之资做别人手里利剑?别说是不是兄友弟恭血脉就该相亲,王杰希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这人恨透了腐朽王室,连带龙椅上那位残暴不足昏庸有余的兄长兼上帝王。

  爱国和忠君,在方士谦眼里从来都是两回事,他能护江山子民愿无名无姓,没控诉过多不公,骨子里没那么多大公无私,恨不明朗,爱倒坦诚。

  “他当年把我看做蝼蚁,随意践踏折辱的时候就该知道,有一天我要是能翻身,他是第一个死在流言下的。”

  “他那点破心思都用来算计我,倒是成功。”

  王杰希伸手握了他紧攥拳头,冰凉手指一把拢自己掌心里,热度一点点传过去。

  “我就不该提。”

  方士谦面色好歹柔和一点,瞧着有种强颜欢笑意味,出口话就是扎人心:“你当初要是没救我,现在哪儿来这么多气?”

  “我是怕你污了一池好花,死我门前不吉利。”王杰希笑容就带了点看破不说破的神秘感,他大概是不常笑的人,一笑倒是惊艳到让人怔住了,刘小别也没什么出息地嘶了一声,听这两个人说的是皇家秘闻,他看的帝王起居注与此天差地别。

  先皇生性爱风流,美人盈后宫,少不得渭流涨腻,烟斜雾横的旖旎光景,子嗣众多都活不过后宫心机,就一个方士谦被当今这位折磨得不成人样,手下权衡还是轻轻放过,派前线死活无论,挣扎着活,九死一生功勋无数也不是自己的,现被急召也是怕他功高起异心要震主。

  帝王心术,果然,是都用在无关人身上,这帝位比什么都重要,手足相残都毫无心悸,就能理直气壮挥下一刀一刀刻意磨人心性。生死不论,己身为大,名不副实也要坐拥天下。

  他瞧见王杰希偏头去吻方士谦唇角,急忙抬手掩了眼,指缝大得能放两只眼睛进去,看这位大人落吻轻柔,一只手按在草地上,骨节突出到青白。

  画面模糊的最后一刻,刘小别迷迷糊糊想着。

  他在怕什么?

  

  他在怕什么?

  名扬天下的微草新任国师王杰希,到底在怕什么?

  刘小别眼前恢复清明时还有点无可避免的怔愣,明黄一卷卷布贴着他鼻尖飞过去,下意识伸手去挡了才想起来根本碰不到,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东西砸到墙角,无可避免沾染上尘灰。

  方士谦站在那里,还维持着方才抛掷的姿势,面色白得骇人,胸腔起伏把白衣褶皱撑起,喉结迟钝滚动两下,像是被什么生生把话噎在心口都不能一吐为快。

  王杰希离他三步远,榻上坐着安安稳稳喝一杯茶,垂眼无语,唇边甚至带了个不明显笑容,无端看着让人从心底涌上一股悲情。

  都是白衣,身量相仿的两位临风公子,方士谦每一寸皮肉里似乎都疯狂透出浓郁绝望暴怒来,他失态多是有意为之,这次是真的半分都掩不住,面上血色都褪尽,就像极当年那个黑衣的小孩儿了,兜兜转转多少回合又是狼狈落魄样子。

  刘小别心里奇怪也没法问,凑到墙角去看那卷布上是写了什么字,端正朱红大印是皇室独一份的,松散一道圣旨上,墨迹清晰冷酷。

  这下子,前后因果算是串联起来了。

  就是这年,出了件大事。

  边塞十城一一告破,蛮夷大举入侵,兵临了微草皇城之下。刘小别所知道的是国师妙语连珠退敌百里,暂约好了互不侵扰。后面才是王杰希转武职入沙场,今日微草受的所有不平,都三战内全数补回。

  如今圣旨上分明话语,蛮夷要的是前线领过兵的方士谦,要拿他过来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告慰“英魂在天之灵”,再饶这一城瑟缩残生。

  这笔买卖划算至极,信使一盏茶没喝完,圣旨就已经进了方士谦王府,字里行间扭捏作态拿大义拿天下拿万民做借口,核心还是一个意思,要他这位惊才艳艳的无名胞弟,殉国。

  “他没念过我边境战功,我认,他怕我功高召我回京名赏实囚,我都没抗旨,现在要我折辱名节抛却那点为自己生的武勇去卑贱入敌营,当我是牲畜可以随他心意驱使吗?”

  “我总觉得命运不公,凭什么总是我要直面生死不由自主?”

  方士谦几乎很难继续再说出什么故作平静话语,王杰希喝了最后一口茶,手背划过嘴唇,无可抑制地透出疲惫的悲色来。

  那又能怎么办呢?谁叫你开始便是身不由己,命运生来就不公,你想反抗都没有机会。不知算不算得上风流,恣意是没有法子了。

  “方士谦啊。”

  王杰希走过去握他的手,微微仰着下颔,还是挂了一点神秘微笑。

  他听见王杰希开口。

  “你以前说我是神棍,倒是说对了,国师这东西,和神棍也没什么分别。都是糊弄人的小伎俩,至于那所谓的神明帝王,都没人信,我更不会信。”

  都是想保家国,谁愿意仰视神明帝王?

  “奇淫技巧还是会一些的。”他吐字模糊像是叹息,附方士谦耳边给了他一个拥抱。

  刘小别看见方士谦倒下去,剩王杰希维持着拥抱的姿势,他面容肃静又不常露笑,配着这场面莫名就有种凄清感,刘小别突然就想起自己看过的一树白玉兰,春日里开到最后,盛放之时突然凋败,轰轰烈烈落一地残香。

  他在那一刻突然懂了什么。

  初遇是算计,相爱是违世,就心甘情愿最后护你一次是真的。

  他其实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心思最剔透,看破不说破,就这样一厢情愿交付真心,

  无惧生死,只是山河如画,四季未变,日后要劳烦你替我多看看了。

  他都没最后看方士谦一眼,没回头没动容,刘小别看见他眼底泪光一闪而逝,又是波澜不惊无悲无喜面容。

  刘小别没有跟出去,毕竟他已经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那天都看见的是方士谦白衣陈词,毅然坠楼不愿受折辱,就刘小别看见有个青年跪地上泪湿白衣,一刀刀毁了自己面容,扣上面具,目光沉静近乎死寂,就是所有人认知里的国师王杰希。

  “方士谦”尸体被他亲手收敛,一把火化灰,从此史册上都再没有这个人,就一个王杰希,光明又磊落的一个人,注定名扬后世,永垂青史。

  他又梦见初见时候,荷花开得漂亮他却没看,后来想和王杰希一起去城南看花,可惜再没去成。

  

  刘小别醒的时候,在冷桌子上趴了太久,腰酸腿疼,万幸追魂还放在手边,冰凉剑身贴住掌心,把他刚刚神游天外的那点魂儿召了回来。

  还是那间草屋,面前放着酒碗,老板坐柜台后模糊哼唱一支曲子,面具暗暗闪光。

  刘小别站起来没敢靠近,最终耐不住那点好奇,忍不住开口问一句。

  “您——是何人?”

  老板弯唇角微笑。

  “故事中人。”

  刘小别点头,跌跌撞撞走向门,掀门帘向外望一望。

       苍茫关山,凄惶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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