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令。

无。

安魂曲

八爷d1。补档。这都被屏了是我妹想到的。

吐赤了。


       这与爱无关。

  我再清楚不过了。

  谢必安还在睡,他双目闭合时总显得面部轮廓意外柔和,一痕鸦青长睫覆于眼睑上,消了平日里过分刻意的虚伪温和淡漠,依稀窥见几分真切暖气。

  他是无论何时都不会失态的人,精致优雅得像个伪装出人类皮骨的机器,唯 謦恃 时眼角一抹朱砂红,配着 謦冻 时几声难耐低喘,汗津津皮肤揉在掌下,莹白胸背仿佛要在高热里化开一般。

  那才是个真实的人,剥开那层示给外人的表皮,完完整整暂属我的那个谢必安。

  微风入室掀动窗上挂帘,渗入日光一缕落谢必安侧脸上,光影里温润面孔如玉,我侧脸去看他,脑子里不知怎么,就突然浮现出一句“皎然如月”来。

  谢必安笑起来其实极好看,可惜一向都虚虚浮于表面,唇角漫不经心勾着,一分真心九分假意,温里透着冷,独一无二一份美色煌煌然公之于众,最是惹人垂涎,却又因这人狠厉手腕不得已望而却步。

  仿佛能靠近一分都是不得了的亵渎,他站在那里素净孑然一身,偏偏又无时无刻不透出骨子里那点冷滞血腥气来。

  我看过太多次他手染血腥时,面色分毫不变动,深深刻在面孔上的笑意也仍旧悠然,接了递过来的帕子垂眸细细擦拭指缝猩红,仍旧是细致漂亮的一双手,光下看着像是玉雕。

  像他这种人,心里就算能留几分绵软温情,也绝不可能轻易予人,甚至说,能见到他略松懈时,已经算得上莫大信任,多少人求不得的机遇。

  我此时此刻正想 吻 他。

  谢必安肌肤微凉,掌心覆上是分明肌理,平日里板正西装马甲束出流畅脊背腰线本就易让人恍神,沁上一层薄汗透出剔透浅粉更让人移不开眼。

  我半阖眼覆身吻下时被温热指腹抵住唇峰,对上谢必安清明冷淡一双眼睛时不由得一怔,谢必安也不说话,只定定看我,毫无常人晨起时慵倦模样。

  如梦初醒。我恍然惊觉自己笑得勉强又僵硬,也是我平日不常笑,现在这副模样也让人辨不出心中所想,谢必安漆黑瞳孔里映着我面孔,无波无澜如同死水,良久开口道一声。

  “无咎,起开。”

  他一句话说得简短,带着惯有命令语气,目光也冷淡,情绪一向让人没法捉摸,即便了解他如我,此时也不清楚他到底是不是生了怒气。

  “七哥……”

  谢必安起身穿衣,深褐木质地板上都是散乱衣物,昨晚有酒助兴,我脑子混沌随性而为,现在在谢必安弯腰拾地上衣物时才瞥见他雪白后颈上带血迹深刻咬痕。

  我要伸手去触又不敢,一只手虚虚悬在半空,最后只低声唤了句七哥,意思是什么罚都愿意受。谢必安身形一滞,大概昨晚被弄得  太 佷 ,喉咙喊得微哑,胸前背后都是 嗳妹 印痕,除却一张脸看不出端倪,不动声色下谁也看不出来经历过一番多剧烈 謦恃 。

  衬衣上折痕混薄尘,酒气夹杂清浅香水味,谢必安拾起披上了,起了身,方向是浴室。

  我看他背影等着他降罚,谢必安最后只是摇了摇头,一个多余目光都没分给我。

  这比杀了我还难受。手心里捏着的一角薄被早已被揉出细密褶皱,想来这副颓然模样可笑至极。

  那天谢必安面色一直难看,手下大气不敢出。

  我本就不是多言之人,心里却记得清楚,谢必安从来不许我在他身上留什么痕迹,如今崭新衬衫西装马甲下裹着的身躯烙了 謦御 ,他不恼怒才不正常。

  他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做派,让我连道歉或者领罚都不知从何说起。

  又有酒会,我只是端了杯香槟倚靠圆桌看远处谢必安挂着惯有假笑同他人闲聊,垂眼亲吻手指上银白徽戒。

  我恍惚想着,曾经的谢必安,好像也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似乎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久到要追溯起初见时。那时没有谢七爷范八爷,只有两个来自大洋彼岸的流离孤儿,被富有的商人买下,被承诺锦衣玉食的生活。

  商人不是商人,锦衣玉食也有相应代价,他们沦落到某个黑帮手下,在淋漓血气里正式开展人生。

  我第一次见谢必安,背景就是斑斑血色,他干净得不像该混在里面的人,手里握着匕首,指缝间皆是黏腻血渍,表情平淡到诡异,天生一双柔美微弯桃花眼眸深沉如夜。

  我看他扬手溅血。那是我第一次目睹相杀,目睹鲜血喷溅气息断绝,目睹鲜活生命飞逝成死寂腐肉。

  或许正如很多人所说,我是天生的煞神,对杀戮鲜血怀抱极大热忱,大多数牢笼里同龄人都冷漠如死,面色青灰如天色,唯独一个谢必安,日后美色初显,文弱模样最是无害,手里染血依旧笑吟吟。

  让人没法不注意他。

  似乎我与他熟识是必然的事情,我们来自同一方海外领土,记不清父母,也谈不上故土眷恋,只可能有些相惜之意,谢必安表示出明显亲近时,我便自然而然靠近。

  这才是相依为命。

  真奇怪啊,我见过他暗中筹谋让人生不如死,却心底从来没有过半分提防他的念头。

  “如同蛊虫相争,”谢必安表情平淡麻木,只在对我时会露出一点笑意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剩下的才是最毒的。”

  “无咎,你怕死吗?”

  我去握他的手,沾染血浆的手指湿滑冰凉。只是低声反问。

  “谁不怕死呢?”

  “是啊。”谢必安为我擦去面颊上沾染血迹,一字一顿透出狠厉来,“所以我们不能死。”

  “那就让他们都去死吧。”

  语气轻描淡写。

  同时接受命运裁决的还有数百个年龄相仿的孩子,最后完整活下来的,只有两个约定要一起活下去的孩子,七号八号,谢必安,范无咎。

  家族的领导者与所有高位者一样,拥有超出常人的头脑和狠辣手腕,在面对即将到来的衰老或者不知何时会突然侵蚀肌体的疾病时,他也只能如常人一样,陷入无尽的恐慌和焦灼的担忧中。

  所以他需要两个助手,或者说,需要两条忠心耿耿的狗,要残忍也要温顺,不能生出一点反叛之心,需要永远摇尾乞怜,做最锋利的刀剑。

  那时谢必安还会亲自为我整理衣领,握惯了匕首刀枪的细长手指穿过柔滑丝带打出漂亮温莎结,指尖划过颈部光洁皮肤。

  那时他看我的目光里还有些许可称之为温情的东西,倒是没有现在这般清亮,瞳孔里总是蒙着朦胧一层水汽,因而显得格外柔和温驯,比起如我这样眉目里都透出不驯桀骜气的人,明显更让人喜欢,也更让人放心。

  少年面目未长开,无时无刻不透出让人心疼的薄脆,像一只刚刚出炉的美丽陶器瓷瓶,青灰天光下白衣笼罩暗色,无端泛出一片阴翳来。

  我总是同他并肩,大概是总想着护他周全,毕竟谢必安看着更像政客书生,斯文温雅得过了头,就容易给人不堪一击的错觉。

  我最后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我只是一直以为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从来没想过,当初同我一起从血泊里走出来的谢必安,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疯到骨子里,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真真正正疯起来时连瞳孔里都烧着火浸着血,单膝跪床上,襟口松散只虚虚挂着一条血红领带,微微偏过头,光影交接处淡淡瞥过来,惨白脸孔上浮起个笑。

  我当时被惊住,也谈不上多吃惊,只是看着他这副模样反而觉得陌生,定定看谢必安自若抹了匕首上血迹,释释然走过来。

  “何事?”

  他似乎并不打算解释动手的缘由和死在他手下的是什么人,大概是他认为与我无关,知道太多也没有分毫必要。

  很多事情我是后来才知道的。

  物欲横流纸醉金迷,私下里的交易并不仅限于大笔的金钱或是价值连城的珠宝财物,我知晓某些隐藏于黑暗角落里的龌龊交易,却从来没想过,谢必安会成为其中被交易的一员。

  我去质问鬓发星白的男人时他并没有否认,即便无可避免走向衰老他也自带让人恐惧的气场,他抬眼看我,表情里混杂嘲讽与冷漠。

  “是又如何呢?”粗糙指尖摩挲光洁桌面,“路是他自己选的。”

  “况且……范无咎。”他第一次唤我全名,“你是刀,不该想太多。”

  “谢必安要怎样,都是他自己选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的确与我无关。我与谢必安并无血缘关系,一路扶持走过来结下情意,他待我最好,我也与他最亲近,可终究还是抵不过一句“无关”。

  自己活着都难如登天,我知道自己只是打磨锋利的刀,尖端永远向外,有人操纵着展露锋芒,却也注定只能是傀儡是机器。

  言犹在耳。

  “他想要的你给不了,你也从来不懂得他想要什么,”男人哼笑一声,语气里是惯有的傲慢,看我的目光与看蝼蚁无异,“认清你是什么东西,才能活得久。”

  我痛恨于他对一切的漠视和无端的残忍冷漠,又不得不承认这话的确有理,我也自知论心计我远远比不上这些机关算尽之人,大概也只能做一把刀,主杀戮背血债,身不由己,又的确不该贪心,不该有奢望。

  那是我第一次真切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与无力,我无法直接冲动之下打着某种冠冕堂皇的旗号质问谢必安,况且正如所说,我无权干涉谢必安的选择。

  最可笑的莫过于,我自以为与他亲密,对他知之甚深,结果他想要什么,我从来不知道。

  细想又不出人意料,大概因为谢必安常笑,又实在生得文弱,与他相处我更愿意处处隐晦维护,仿佛让他白衣上染了血都是亵渎是罪过。

  我记得在我出生的国度,人们喜欢讲述半真半假的传奇故事,那几乎是我记忆中为数不多的清晰印象,老人坐在木椅上,干瘪嘴唇里吐出模糊字句。

  他们讲述的是红颜祸水,以色侍君的女子,妩媚或妖娆,都像精怪,红衣裹身,一笑倾城。

  我牢牢记了这话。

  以色侍君,不得好死。

  谢必安和我来自同一个国度,我相信这种故事他也听过,可能也与我一样记忆深刻,又或许完全不记得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

  这让我没法不将二者联系起来,我过于愚钝,也想不通谢必安为何要做这以色侍君的人。他能让人愿意为他赴死,若是单单说是要玩弄人心,就未免太不像谢必安了。

  我不想要他这样不择手段折辱自身,却也只能做无能为力旁观者,只可惜他要的,我给不了。

  谢必安若是君主,我也愿意跪下亲吻他的衣角,愿意宣誓做他永远忠诚的下属。

  这和大概与情爱无关了,勉强算来我和谢必安亲密如同血脉相连,我自认将谢必安视为好友兄长,可若是真当做友人,谁又会生出那些卑劣龌龊心思?

  只能说我早就图谋不轨,只自欺欺人这么久,愿意口口声声道自己视他为兄长,实际上我同那些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不过是我无能,不配让他怜悯回眸,分给我独一份施舍般美色。

  那段时间我确实很少瞧见谢必安,他行色匆匆,我看着他脸上的笑逐渐从三分真心变为十分假意,凝固成鲜活面具,端着一副面孔,笑里带着刀,真真正正,美色杀人。

  谢必安有时会找我一起喝下午茶,咖啡里加两块方糖,落地窗边日光正好,他合眼倚住靠背昏昏欲睡,是一日里难得放松的时候。

  我几次开口想问他,对上他目光时又一句话都说不出口,谢必安仍然对我好,若是以前我该习以为常或是沾沾自喜,现在只剩焦虑无措又处处多心。

  只能怪我太过贪心,有了妄念,注定一无所获。

  谢必安是天上月,我是凡间人,任我多努力踮脚伸手去触也触不到。

  或许是有缘,又的确是无分。

  

  一切落定时我还如同置身事外,谢必安坐在我身边慢慢吸一支烟,细长手指间夹着细长烟卷,沉默侧影浓浊黑,投在雪白墙上。

  我伸手去遮他肩上瘀痕,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到底干了什么无可挽回的错事,说不清是一时鬼迷心窍还是昨晚那杯酒的问题,或者是我早有预谋不过顺理成章顺势而为。

  嗫嚅开口想要道歉,被谢必安一手抵住唇,微微偏过头示意我住口。

  我猜他是怒到无话可说,又不想听见我的声音避免心烦,薄被下两具汗津津身体还紧贴着,我难得浑身僵硬,手足麻木不知该放到何处。

  谢必安一言不发抽烟,头发平日里用发胶理得整齐,现在散乱划过眉眼,微光下看着有种过分昳丽又深刻的美感。

  我看不清他什么神情,只等他深深吸了最后一口手里烟草,仅剩的一点烟头被反手按在床侧矮柜上,谢必安才含着一口烟气转头看我。

  他眼睛透出一点幽微的蓝光,居高临下看过来,表情几乎是柔和带笑的。

  薄荷味混着烟草气息柔柔覆上我鼻尖唇角,谢必安亲吻我,口中烟气缠绵又醉人。

  他说。

  “无咎,做我的  情  人  吧。”

  这样说来的确可笑,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得偿所愿,按理说我不该有什么多余想法,若是仅一次表面上关系,我自认可以把情感掩埋得滴水不漏,谢必安要我做他的情人,是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

  但我无法拒绝,或者说,根本无法升起拒绝的心思,大概是他愿意与我更亲密一步已经是我求而不得,一句反对话都说不出口。

  于是我当时勉强笑。

  “好。”

  除了我们两个人之外大概没人知道这种关系的存在,谢必安并未多解释,待我也并无不同,除了单纯禸体上的亲密关系,于很多事上似乎与我更加疏离。

  谢必安要的是什么,我总算明白了。

  帮派里前所未有的巨大骚乱如同突然降临,当时谢必安跨坐在我腿上同我接吻,口腔里还是薄荷凉烟味,犬齿叼住我唇肉轻轻厮磨。

  他在情事上一向把握极好的分寸,允许我莽撞  顶  弄  却不许我留下半点印子在身上,湿润嘴唇摩挲颈间皮肉,我多次想啃噬上去做个再明显不过的标记,又犹豫之下颓然放弃。

  枪声惨叫入耳,我听惯了这种响动,欲起身去看被谢必安捏着腕子制住,他双颊覆桃色,鼻尖蹭着我的,微微摇头。

  “别动。”

  那一刻他眼里光盛到极致,月色下带出三分妖邪气来,抿唇露笑如同精怪,冰凉手指轻柔拂拭过我后脑颈间。

  开口却是完全不相干的事,轻柔吐息里带着芬芳凉气,一点一点浸透我肌肤。

  “放心就是。”

  那是我第一次有了某种近乎于恐惧的感觉,我向来迟钝又冷漠,僵硬死板又残忍冷情的性子一向为人诟病,嘴角常年不见笑意,眉目里都透着冷硬血气,和谢必安正好相反。

  他才是高位者,一派雍容风流气,我只配做他手中的刀鞋旁的狗,目光追随他,能许留在他身畔便是蒙受天大恩泽,再能容许逾矩更是旁人求不来的那点特殊。

  我没有野心,但谢必安眼里流露的几分毫不掩饰的野心我看得一清二楚,一瞬间竟觉出几分释然来,又无可避免觉出无趣疲累。

  我不是算尽机心步步为营的人,不可能如谢必安一般玩弄人心于鼓掌,他要高位要重权,要不屈居人下要万人之上,十足蓬勃一份野心和他其实并不相称,但看他这副模样,我怎么也道不出一句话。

  仅有没来由一点郁郁不平。

  谢必安,你当我是什么人呢?

  是与你仅存一点稀薄关系,和你同生共过死的人,能勉强占据你心上一隅,若你想便分我一点光,你若不愿看我就抛掷一旁。

  既然你无心,又何必予我这一点仓促情意,让我愈陷愈深,直至现在无可救药?

  真正像极了传说里妖孽精怪,杀人用碾心脏,受惑者,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谢必安在门外一片杂乱声响里展臂拥抱我。

  “八爷。”语气带笑,轻柔如白羽,“日后要承蒙关照了。”

  无论怎么说,他得偿所愿,我也是替他高兴的。

  帮派内部动荡很快被人为控制,外界一无所觉之时谢必安就以凌厉狠辣手腕镇压骚乱,往日不可一世的掌权者们都灰败了脸色匍匐于冰冷石板地上,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被囚禁于秘密监牢中,却突然提出要见我。

  谢必安当时坐在我对面摆弄银质刀叉,瓷白扁盘上流淌浓郁汤汁,态度冷淡,抬睫淡淡瞧我。雪白餐巾沾染唇角,谢必安撑下颔垂眼,辨不出情绪。

  我还是去了,大概出于那点刻意违逆的心态,谢必安无话说,但不悦之情溢于言表,我只是装作无知无觉,脑海里模模糊糊浮现当初所见男人轻蔑冷笑。

  那天说过什么我记不清,印象里最深刻是狠毒至极的行刑手段和不成人样的扭曲躯体,我抱臂远观,看满室刻意而为的血迹斑驳。我该说不愧是他,即便被凌虐至此,也依旧能轻而易举挑拨人心。

  “他可是谢必安。”

  “把你那点不明朗心思都寄托在他身上。”

  “范无咎,你真可怜。”

  谁不可怜?谁又可怜?

  那男人伸出枯干双手抚上自己心口,我分明看见那手指扭曲变形,与他狼狈模样相得益彰。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这人露出这种歇斯底里笑容。

  “范无咎。你们都不配。”

  我已经不愿多思考这种事了,无可抑制的倦怠疲惫拥揽住我,带着闻惯的,社交会场上常有的古龙水沉香。我摩挲手杖顶端精雕细刻的纹路,坚硬棱角硌痛我掌心。

  只有我指骨上环着的徽戒是冰凉的,在一片过分柔和的温软甜香里给我仅仅留存了一丝冷意,竟成了唯一一点理智寄托。

  可我是真的很累了。

  我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我和谢必安撑着一把伞走在街头,他侧脸去看街边的樱花树,落了满地细碎花瓣,空气里俱是腐烂的苦甜香。

  谢必安轻声开口。

  “花死了。”

  零落成泥,残瓣遍地。花落即死,盛极必败。

  我那一刻有着与现在如出一辙的悲伤,也同样望着谢必安。那时隔一道雨幕,这次隔了满堂生辉酒气珠光。

  谢必安站得离我太远,我们中间隔了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我没法靠近他了。

  回去后我知晓谢必安在谈一场隐秘的交易,其中内情我不得而知,只看他漫不经心神色就知道他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却又多少有几分兴致。

  我懒于旁敲侧击又实在不愿开口认错,以往半开玩笑半认真总能说出口,如今我跟在谢必安身后看他偏头同他人半真半假互相试探,突然就无话可说。

  这件不大不小的事最后也没有一个明确的了结,谢必安倒是很长一段时间都忙于什么事,日常不过让多少个人传话要我做些什么不光彩勾当。

  这方面我熟得很,轻车熟路,手心不沾血气,再回来就瞧见门前站着个小孩儿,还没成年的模样,脊背挺直肤色透白,清秀容貌放在哪里都足够显眼,彬彬有礼的模样,干净衣饰合身。

  我一瞬间有些恍神。

  这身骨,这打扮,这气度,熟悉得让人心惊。

  小孩儿听脚步声转身,瞳孔清亮,浅浅笑着向我行礼。

  “八爷。”

  那是谢必安买回来的孩子,是为了做个帮手,再不济也能做个打手,我怀疑他挑中这个孩子别有些用心,大概是看这孩子与他当年像了八分,回想起了什么也未可知。

  晚些时候谢必安唤我一同吃晚饭,没再提我那日逾矩举动,拿刀叉的动作都十分赏心悦目。

  “你瞧见那孩子了吧。”

  既是奉了谢必安命令来找我,怎么可能见不到。

  我其实不大喜欢这种明知故问的做派,又不好亦不愿说什么,索性颔首肯定,微微犹豫后又补上一句。

  “是个很漂亮的孩子。”

  同我记忆里那影子一样漂亮。

  他笑一声不说什么,垂头细细切下薄肉片。我放了手里刀叉倚住椅子靠背向外看,外面是葱郁一簇林木,隔着透明落地窗透出勃勃翠色来。

  某一瞬间我觉得自己胸腔里溢满血腥气,翻滚着涌上喉口,又被强行压制下去。

  “两个小东西。”谢必安突然开口,望着我双眼一字一顿,浮现愉悦笑意,“都很有趣。”

  另外一个孩子是黑发的少年,锋利眉眼十足桀骜,看人时眼角上挑自带十二分不驯。

  我居高临下俯视两人并肩而立,毫不避讳他人目光,言笑晏晏,十足亲密。

  真好。那些纯澈到近乎虚假的情感落在有心人眼底,不过是另一种嘲讽。

  我一向知晓谢必安对于己无关人都狠,我猜想他要这两人的原因也无非是层层拔选过后剩余的优胜者,或许里面掺了一点私心,又或许只是太过巧合,恰好是这么两个人,合了他心愿。

  谢必安直接把这两个孩子安排到了手下,我时常能看见这两人垂手站谢必安身侧,其他时候大致也形影不离,亲密姿态让很多人都侧目而视。

  直到那天。

  我亲眼目睹谢必安笑吟吟挥手要定二人生死。

  不知是简单的心血来潮还是别有目的,那段时间谢必安上位仓促,大局未定,手段又狠辣,不知多少人唯唯诺诺冷眼旁观,座下也颇多非议声。

  我永远忘不掉他那时神情。陌生得不像是该出现在属于谢必安的面孔上的表情,笑意尽敛,那副阴冷的神情与我记忆中的某些场景重合,带来彻骨的冷意。

  “如果我说你们之间只能活一个,你们怎么办呢?”

  面面相觑的少年无法抑制恐惧之色,谢必安冷冷看着,高高在上,俯视视角下一切都匍匐渺小。我站他身侧,自然能见他所视,也能偏移目光瞥见他苍白侧脸。

  依旧好看到足以让人移不开眼,又愈发美到虚假模糊,单薄一片影子黏着在白墙上,透出微微的青灰。如同泥沼。

  曾经我一直觉得谢必安该是我最熟悉又最亲近的人,现在我站在他身边,竟觉得他那副模样太陌生了。……陌生到,我仿佛不认识这个人,坐在我身侧的,仅仅是侵占了谢必安皮囊的另一个魂灵。

  那副模样,同我以前见过的人,厌恶过的人,恨过的人,太相似了。相似到可以让我认为是同一张面孔,让我喉间哽咽一字不能出口。

  那天的场景在我脑海里固化成一片刻意糅合过的斑驳污渍,我被迫见证所谓的情深,两个少年一起死于我面前。我见过太多次死亡甚至对此麻木,唯独这一次,目睹一片模糊血肉,我回想的是黑发少年最后瞥过来的一眼。

  他亲手把刀刺入对方的胸膛,又把利刃裹入自己的血肉脏器。

  凶横又十足讽刺的一眼。

  要宁可我一人背负所有,宁可我伤你至深,也不许你手软为我弃自己不顾。恶人我来当,要你最无辜,恨我也最好。

  凭什么让无关人得逞?

  多天真,又多深情。

  真是可笑极了。

  我几乎抑制不住,浑身颤抖地笑起来。

  真是,可笑极了。

  谢必安陷入沉默,他站起时我只能看清他尖巧下颔,眼尾下垂,发出不轻不重一个笑音。我看见他瞳孔里翻滚一片浓浊黑雾,让一双极美的眼睛显得空洞又冷漠。

  这怎么可能是谢必安。

  我并非厌恶了如今面对的恶人。我也是恶人是混蛋,从来没资格议论些别的什么,道德上横加指责是清白好人的事,和我半分无关,我也从来不屑于多费口舌。

  不如说是我自己糊涂,一心执念疯长,藏了这么久的恶念再也压不住,要心里那个人拿出一条命来抵我这些年索然时光。

  谢必安不欠我什么,我从始至终也无法恨他,只是我咎由自取,又有所不甘。

  我心里那个谢必安从来不是这副模样,或许从开始便没有真情只余假意,一切是我过分自私多情。

  我不是好人,是恶人,手里沾过血,没什么慈善之心,是凡人,有执念,求不得。

  我曾经那么想拥抱他或是亲吻他,用揉入骨血的力度,实现完整的占有与掠夺。

  只是现在,我已经不想靠近他了。

  我没有力气再赋予谢必安一腔深情,也永远不可能继续以抛却一切的固执方式爱他了。

  

  枪声突兀响起,火光映进我瞳孔。

  我并没有分给谢必安最后一眼,正如他从未彻底把我放在眼底,满堂骚乱里我选择背身而行。

  一路走进无尽的黑暗。

  

逼逼叨叨。

  七爷老渣男。八爷老傻白甜。(ⅹ)

  渣男是真的,真的是真的,微末一点情意放在如今什么也不是,八爷于七爷而言不过是情人也是刀,更是衷心耿耿一条狗。

  别想他有苦衷或是爱得隐忍,他残忍又无情,玩弄人心是一把好手,自己都是没有心的人,何谈予八爷一份真心。

  八爷心知肚明仍一点侥幸,画地为牢不肯放手,拽着一点微末情意当成心里那点光,他心里最清楚不过,光灭了他就连行尸走肉都不如。

  七爷篡位谋划时是打算杀八爷的。理由简单明了,他本人便是背叛者,自然也最怕八爷再叛他。

  若不是一次误打误撞上床让他敏锐瞧见八爷真心,八爷逃不了一死。

  要你做我情人,用我栓着你,保住你一颗真心,才能为我驱使,也是要你永恒衷心。

  机关算尽棋差一招,因为毫无感情根本不会在意,一点火星燃爆内心压抑扭曲真相。

  七爷要两个少年里留一个,私心很大,但原本目的不是看相杀,也不是看共死,他要留更心软的人,有情人最好掌控,要如八爷一般握住软肋,保证衷心也保不叛。

  他想不到结局共死,他总不屑计较那点落他眼里微薄情意。他太多疑太多心,自己便是不光彩背叛上位,因此更忍不得他人欺瞒背叛。

  或许那两个少年长大后会是最理想的谢必安范无咎,或许与他们如今境遇相同也未可知,至少他们直到死时还维持着一点剔透真心,也算幸事了。

  不如说都是彻头彻尾的烂人。一个太有情一个太无情。如同许下某个山盟海誓,一个不肯放手一个早已脱身。

  都可笑都可悲。

  “谢必安,我没法继续爱你了。”

  仅如此。

  “我不在乎他是善是恶,只是我在乎的那个谢必安,永远不能脏。”

  就。安魂咎,老双标了。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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